班拉傑等人趕忙救回重傷後變回人形的納休,馬拉也立刻準備好縫合傷口的器具;我來到納休身邊,以聖光彌補那可怕的傷口。鐵筋藤是巴爾麾下第一大將布爾丹的秘密武器,殘留的惡魔氣息與聖光激烈衝突,讓一直咬緊牙關的的納休不禁呻吟起來。一旁的丹瑟拉緊張得掉下眼淚,我彷彿感覺到柏爾死亡時的不祥氣氛。完全排除惡魔氣息後,馬拉仔細地包紮,其餘只能依賴納休的強韌生命力了。
我和班拉傑回到城門上的指揮亭,此時會議已經解散,報告損傷狀況的區長們正各自走向原本的崗位。除了柏勒等人,歐梅卡和安亞也在,她們說沒有任何人質疑「蘭迦薩˙軒˙奧迪亞德將軍」,也就是戴得羅的領導地位。大家還是把這個愛喝酒的戰爭專家視為哈洛加斯的統帥。這有點出乎我的意料,想必也是巴爾和布爾丹始料未及的。除此之外,比較特別的就是戴得羅叮嚀務必確認遍佈全城的酒瓶都裝滿了酒,還有再次確認石油井的位置。在戰鬥期間,不管敵人如何迫近,戴得羅都不曾離開指揮亭,那他為何要到處都喝得到酒呢?
戴得羅坐在面對亞瑞特丘陵的位子上,凝望遠方。我想了一想,決定用比較正式的稱呼。
「奧迪亞德將軍……」
「咚!」彷彿是要製造笑料似的,戴得羅突然趴在桌子上,然後起身說:「拜託,都這麼熟了,給個面子好嗎?叫我戴得羅,戴—得—羅—。」
「好,戴得羅。」「有!」
看著我們沒大沒小的對話,大夥兒不禁微笑。安亞說:「總算撐過一晚了,之後該怎麼辦呢?防守對我們而言是太過奢侈的事情。」
「防禦比單純的進攻更為困難。一般定義防禦為『阻止進攻的手段』,物理上的防禦只限於個人戰技的層面,隊伍規模以上的防禦,其實是由各種規模的攻擊所組成,『用攻擊阻止敵人的攻擊』。」戴得羅開始上課。「我很少採用防禦戰,比較偏好在敵人發動攻擊前就讓他們失去攻擊的意願或能力。」
歐梅卡說:「所以,你認為我們應該趁白晝的時候發動反攻?」
「可惜哈洛加斯並沒有這樣的能力,目前納休重傷,吉果需要休養,安薩辛還沒回報,本地戰士折損約一成。布爾丹不計代價的猛攻,倒不失為對付孤城的好辦法。」
我很擔心,如果布爾丹抓到了安薩辛,並以此要脅我們的話,我們該如何處理。
「安薩辛不會那麼容易束手就擒,身為一個刺客也有遭到逮捕時的職業自覺。」歐梅卡表現了性格上冷漠的一面。身為職業立場上敵對的雙方,兩個女孩之間的心結恐怕很難化解。
「如果真的發生了這種情況,也只能請丹瑟芬一箭結束她的痛苦。」戴得羅竟也冷漠了起來。「回到主題,我們不可能發動反攻,亞瑞特山本身就是個天然要塞,我可不想重演歷史。」
戴得羅指的是大穿越,柏勒和班拉傑不約而同地點點頭。安亞說:「如果派出一部份人潛入山區,直接到達聖廟呢?」
戴得羅說:「這是突破圍城、威脅巴爾的唯一方法,不過班拉傑似乎有意見?」
班拉傑說:「突圍小隊孤立無援,成員必須精挑細選;那麼哈洛加斯本身的防禦必然打了折扣。在敵我數量懸殊的狀況下,分散實力似乎不是好主意。」
戴得羅點點頭,卻沒有提出解決辦法。「那既不能分散我方戰力,又不能坐困愁城,該怎麼辦呢?」
我們面面相覷。班拉傑看向安亞,又看向戴得羅,一語不發。我心裡覺得戴得羅有些過分,想藉此讓本地人明白彼此的能力高下,也不需要當著安亞的面讓班拉傑無話可說。不過,我也沒有好主意。
「班拉傑,我可不是要讓你下不了台,只是希望你能夠激發出屬於自己的領導創意。待會兒我和安亞都不在身邊的時候,你得一個人帶領整個哈洛加斯,屆時完全得靠自己想方設法。」
待會戴得羅和安亞不在的時候,這是什麼意思?
「防禦是進攻的跳板,目的是讓敵人失去進攻的意願與能力。」戴得羅狡黠的笑容再現。「所以只要讓布爾丹不知道該怎麼進攻,就是最好的防禦。」
「怎樣才能讓布爾丹在城門前不知所措?」大家都很有興趣。
「老辦法,布爾丹也用過。」戴得羅舉起酒瓶。「戴得羅版的『空城計』。」
…………………………………………………
戴得羅的計畫是,馬拉、迪卡凱恩、班拉傑與吉果,率領所有的老弱婦孺與納休等負傷戰士撤離哈洛加斯,隱遁在北方王國的遼闊領土中;將近八百名的北國男女戰士根據專長分組,分別由擅長刀劍的柏勒、揮舞長兵器的丹瑟拉、配備弓箭的丹瑟芬率領,化整為零的潛伏在亞瑞特山區,利用山區的複雜地形,與企圖追擊撤退人員的惡魔部隊進行游擊戰;拉蘇克要在城中各處架設以「火龍蛋」為核心的機關陷阱;我,歐梅卡與安亞乘坐「飛龍」熱氣球往山頂進發;戴得羅自己坐鎮哈洛加斯等待安薩辛,隨機應變。
眾人對這樣的安排都大表佩服,便各自去做準備。突圍小組的成員是我唯一有意見的地方。在下據說是掌握世界之石的關鍵,又具有治癒能力,所以是突圍小組的必然成員。安亞熟悉亞瑞特山區地形,又是唯一會操縱「飛龍」熱氣球的人,也是不可或缺的伙伴。但法師的去留就是爭議所在。我認為歐梅卡應當留在城裡,強大的法術威力能讓布爾丹吃盡苦頭,而且搭熱氣球只是旅程的一小部分,艱困的登頂之路肯定讓嬌弱的歐梅卡吃不消;另一個沒有明說的理由是,我不認為這趟聖廟之旅還有回程,當然不會要歐梅卡同行。但歐梅卡自己和戴得羅都強烈認為突圍小組中應當保留法師的位置。我們最後把這個問題留到氣球升空前解決。
另一個問題是溫和但頑固的夸爾凱克將軍,他不願意走出他的家門,他的老伴自然也隨侍在側。就好比所有船長都要與船共存亡一般,我能理解將軍要與城市共度最後一刻的心情。然而在所有人都一籌莫展之時,戴得羅獨自進屋,並且在一盞茶的時間後將這對老夫妻帶了出來。對於會談的內容他們三人都笑而不答,不過總算是讓馬拉放下心頭一塊大石。
最後一個問題就是戴得羅與安薩辛。戴得羅說服了夸爾凱克將軍,卻堅持自己要留在城裡指揮大局,直到布爾丹攻進城中。我認為主要的理由是安薩辛芳蹤杳然,戴得羅此刻的心情就好比是等待女兒回家的父親。雖然我私底下期待戴得羅還有什麼壓箱寶沒有拿出來,要等我們走了之後才要施展更驚人的妙招,但依照計畫,等惡魔突破城門,丹瑟拉部隊撤退後,陪著這個南國將軍的只有滿城的火龍蛋與酒壺。
不論如何,整個哈洛加斯正在蛻變為一個充滿危險的空殼。
……………………………………………………
時候將近中午。半數的婦孺們已經遠離城門,絕大部分城區的機關陷阱也都安排妥當。從布爾丹的角度看來,城牆上守軍的規模只是略微縮減,但實際上守城的兵力只有一開始的四分之一,柏勒與丹瑟芬都已經帶部下就位了。
站在城牆上,我看著亞瑞特丘陵深處,搜尋著安薩辛的倩影。戰鬥進行期間,時常看到遠方傳來爆炸的聲光,投石器的攻擊密度也逐漸下降,應該是安薩辛的陷阱與敵後破壞有了效果。然而原本約定晨曦微露之時就要回城休養補給,到現在天色大亮了她還是不見蹤影,實在令人擔心。往好處想,如果布爾丹已經抓住了她,想必會立刻來耀武揚威。往壞處想,也許她真的秉持刺客的傳統,束手就擒的同時便服毒自盡。
安薩辛的年紀只比歐梅卡小幾歲,但似乎已經隻身漂泊多年。她有沒有家人呢?她的家人如今何在?同樣的問題在戴得羅身上也同樣適用。我回頭看向在城牆上四處巡視的戴得羅,想到他顯赫的身世。從布爾丹的驚人之語中沒有辦法知道家庭情況這麼私密的消息,從我們與戴得羅初相識的情況看來,這種問題恐怕也不是能隨便啟齒的。戴得羅和安薩辛相處不過十幾日便已情同父女,是不是都將彼此當作了親人,因為雙方在世上都已是孤身一人?
歐梅卡走到我的身邊。我們並肩看著聖山。然後我做了一個很大膽的舉動:在戰場上摟住她的肩膀。歐梅卡身體微微震了一下,但並沒有推開我。以她羞澀的個性和我們身處的明顯位置而言,這實在不容易。
「還是不願意讓我一齊走嗎?」
我點點頭。「太遠,太累,太危險。」
「從蘿格營地到哈洛加斯,你去的地方都又遠,又累,又危險。」她微笑起來。「連地獄都走過一遭了,還會怕這座聖山嗎?」
「但這裡需要妳。」「突圍小組也需要我呀,『麵包,法師,放假』,這是軍隊裡的口頭禪。」
「所以妳更要留在這裡,因為這裡有許多值得保護的人。」
臉皮薄的歐梅卡絕對不會把情啊愛啊的字眼掛在嘴邊,對我的心意也都是用眼神與行動表示。要她說出「你是最值得我保護的人」這種話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這場討論算是我的意見為勝。她低下頭,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其實我多麼希望妳能陪伴在我身邊,如果這是人生最後的旅程,能和深愛的人攜手走完,也是一種浪漫。但明知走向毀滅的我,不可能要妳陪葬,因為妳還年輕,還有美好的人生,還有許多的世界奧秘等妳發掘。雖然我們相識甚至不到一年,但能擁有這份美好的經歷已是不枉此生。)
我心裡迴盪著想對歐梅卡表白的話語,沒有注意到戴得羅走近。我趕緊將放在歐梅卡肩膀上的手抽回來,兩人一起轉向他。
「以一般戰場情侶離別的標準而言,你們兩個真是太含蓄了。」戴得羅微笑地說:「你們就不能更狂野一點嗎?」
歐梅卡臉頰刷的羞紅,清了清喉嚨,說:「我、我先下去了。兩位慢聊。」
我目送歐梅卡走下城牆,回頭見到戴得羅倚在城牆上,望著亞瑞特丘陵。
「歐梅卡還是留在這吧。」我說。
「不忍心她去送死嗎?那她又怎麼捨得你一個人送死呢?」
我決定用其他的角度來看待這件事情,否則這種爭論是不會有結果的。「你聽過一句話吧,『不要把所有的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我和歐梅卡都是巴爾亟欲得到的人,一齊去只會讓巴爾一網打盡而已。」
「我本來就是這麼想的,但硬生生拆散一對戀人,然後把其中一個推入火坑,我認為太殘忍了。既然歐梅卡的法術原本就不在我的計畫之內,讓你們一起作伴也好,也許愛情的力量會讓你們絕處逢生也說不一定。想不到卻是你自己要求分開,真是怪了。」
「戰場本來就是殘酷的,我不能讓所有的戀人都不被拆散,只能保護我心愛的人。倒是你,出生入死那麼多年,竟然會把兒女之情放在戰略思考之上嗎?」
我們都沉默了一會,然後戴得羅說:「我的前半生都是揮舞著卡基斯坦王國的旗幟,也以為會守護這面花紋直到倒下的那一天。在政變發生之前,也不過就是一些猥瑣的使者拿著人民的血汗錢來籠絡我。我錯誤的認定只要保持中立就不會被這些骯髒事污染,也是唯一保護家人的辦法。」
我點點頭。戴得羅說:「然而當親信緊急通知我回家一趟時,我才知道軍人真的鬥不過政客。熊熊的火焰吞噬了我的家園,也謀殺了等我回家吃飯的妻子兒女。遺落在現場的徽章是屬於大王子的派系,我天真的以為老天有眼,昭示了兇手的主人。」
憑著以往聽故事累積的結論,我猜測:「但那其實是二王子栽贓的。秘密行動的成員不可能攜帶洩漏身分的物品。」
戴得羅一揚眉毛:「如果早二十年認識你就好了。我以獨來獨往著稱,向來不買大王子的帳,所以和大王子的派系原本就比較緊張。和二王子雖然也沒有交集,但他的人和我一直沒有實際上的衝突。失去一切的我聚集了外地的心腹,準備對大王子發動攻擊,後來想想,這正中二王子下懷。」
「而且二王子還可以趁平亂之名,名正言順的召集軍隊進入王城。」
「簡直就好像你在現場目睹經過一樣。」戴得羅咧嘴一笑。「本著在戰場的習慣,我指派探子到兩個王子身邊查探。在最後關頭,有一個親信告訴我一個重大的消息:二王子的部下正在搜索我的小女兒。」
「當然不會是救援,而是滅口。」「沒錯,因為全城所有人的說法都是『蘭迦薩家被滅』,只有兇手會知道誰逃過一劫。當我發現女兒還活著的時候,整個孤注一擲的勇氣都喪失了,於是我要親信各自逃亡,自己也躲了起來。」
「直到墨菲斯托佔據了庫拉斯特,卡基斯坦王國實質上瓦解,你才再度出現在海港區。」
戴得羅點點頭。「我打探了很久,毫無我女兒的消息。小女孩都很類似,帶走她的人為了掩飾加以喬裝也是有可能的。她現在大概跟安薩辛差不多大。」
難怪素來不在乎人情世故的戴得羅突然對小他二十餘歲的女人這麼照顧,原來是移情作用。
「而且,安薩辛有時候叫我『大男人』,以前我都稱女兒為小女生,她則叫我大男人。」
「所以你就把她當做乾女兒了。」「嗯。安薩辛說自己從小就在戰爭中失去了父母,被帶入了刺客的世界。她想念父母,卻沒有太多的記憶可以回想。這也許是一種退於求其次的幸福吧。」
戰爭摧毀了無數人的幸福,想不到這樣的人就近在我身旁,而且還有兩個。我突然想到,歐梅卡也對自己的過往保留甚多,莫非也是同樣的遭遇?
「我半生戎馬,拆散了無數戀人,破壞了無數家庭,等到報應在我身上的時候,才發現不管是為了正義也好,為了利益也好,任何戰爭對於個人而言,都只代表了憎恨、恐懼與毀滅。」
「所以你認為,不管在戰略上怎麼有瑕疵,我都該和心愛的人共進退?」
「『如果還有希望,那就攜手前進吧!如果已經絕望,那就相擁而死吧!』」
戴得羅拋下不知哪聽來的詩句,帶著心愛的酒瓶走開了。留下我一個人,獨自望著遠征的目標,那似乎伸手可及卻又難以窺測的聖山亞瑞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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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3月11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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